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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亮了。

應鸞睜開眼, 遠處的山巒起伏之上,一輪紅日正在緩緩升起。

她感覺自己的嗓子很癢, 像驟然吸進了大堆灰塵,喉頭滿是幹草樹葉的味道,於是輕咳了幾聲,發現自己正倒在楚維禮的懷裏,而他則滿目擔心地看著他。

“昨天晚上我看你從帳篷裏走出來,還閉著眼睛,快把我嚇死了。”楚維禮長嘆一口氣, “我又不敢叫你,只好這麽跟著,幸好沒出什麽事。”

“我看到了……”應鸞又咳嗽了幾聲, “羊。”

“羊?”

“對, 我的精神體, 小白, 還有那只黑色的山羊。”應鸞撐著地面站起身,楚維禮則適時地拉了她一把。

應鸞的腦袋還不太清醒,於是深呼吸一口氣, 再睜眼時,她看著遠處幽靜的小路。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,霧氣散射出一道道的光柱, 然而再往深處看去, 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, 沒有盡頭。

但是她仍然需要找回自己的精神體。

她抿了抿唇:“走吧,先去找那條蟒蛇。”

黑山羊這麽說, 其實就是在勸誡她不要過分的追求讓精神體回來這件事,而是順其發展, “相信”自己的力量。

不論如何,前進才能獲得答案。

順著之前探測出來的方向,應鸞和楚維禮一路向著密林的東北角前進。

密林的走勢北高南低,越往北走,山路就越陡峭,兩個人的行進速度就越緩慢。應鸞自以為耐力很好,但是回頭一看楚維禮,他更是如履平地,大氣都不喘一下。

註意到她的目光,楚維禮擡起頭來:“怎麽了?”

“你體能不錯。”應鸞回答。隨後她感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,楚維禮是學院的體能老師,如果體能不好何以服眾。

楚維禮笑著說:“這種環境對我來講還算舒適。”

“還算舒適?”應鸞忍不住感嘆,密林潮濕多霧,而且越往上走越能感受到一股冷氣,好像空氣中的水滴都被凝成冰晶了一樣,呼吸間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痛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,他們周圍的溫度驟降,現在絕對達到了零下。她擡手一摸,就能感受到眉毛上掛的白色的霜,甚至現在她在說話,都能看到眼前升起了一陣煙似的白霧。

如果溫度再低,就要下雪了。

她雖然對這樣的環境適應良好,但是楚維禮再怎麽說也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大少爺,用舒適兩個字形容,讓她非常震驚。

“我在聯邦讀書的時候,訓練的環境要比這裏苛刻得多。”楚維禮說。

對上應鸞的目光,他泰然解釋道:“聯邦比較分散,環境也很覆雜,我的老師曾將我們丟到正在噴發的火山裏,讓我們尋找出路。還有幾次直接將我們丟到垃圾星,叫我們自己想辦法回到聯邦。”

應鸞目瞪口呆,她之前在學院就聽聞,新來的體能楚老師雖然長得好看,但是為人卻惡劣。曾有一位男同學在海訓模擬中不敢下水,被笑瞇瞇地問話之後,他本以為楚維禮態度和善,自己能逃過一劫。結果卻被楚維禮一腳踹下水,告訴他如果連狗刨都學不會就不要上來。

看來這只是他習得的一種教育手段。

她問:“你這個老師居然還能收到學生?”

“最開始挺多的,後來只有我一個,那些人都堅持不下去,自己就退課了。”楚維禮攤手,“他是一個參加過戰爭的老將,年齡很大,但為人正直,並沒有因為我是帝國人就仇視我,我畢業沒多久他就去世了。”

雖然他現在語氣輕松,但是當時一定吃了不少的苦。

應鸞忍不住問:“那你為什麽會堅持下去呢?”

為什麽?楚維禮笑了一下。

他也不知道為什麽:“可能是因為無聊吧。”

自從他去聯邦讀書之後,他發現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無聊。

讓俞祈擔心的沒有朋友的事情並沒有出現,相反,他有很多“朋友”,與同學的關系都很不錯。他能夠很好地偽裝自己的病情,並且和所有人打成一片。

沒有人發現他是個有些不正常的人。

他起初覺得自己的偽裝有些趣味,甚至願意去精神力去逗弄他身邊的人,一點點惡作劇會讓他的生活能給他的生活增添不少的色彩,就像是給一些寵物施展魔法一樣,看著他們不知所措又充滿驚訝的表情,他感受到一些稀薄的快樂。但時間一久,這種樂趣也消失不見了。

他就像是隔著玻璃在看別人生活,自己融不進去,外人也走不進來。沒有人站在他的身邊,他也不願意與任何人交流。

到了分化的年紀,他成為了一名十分標準的Alpha,這是所有人預料之內的事情,他本來就應該是個Alpha。

面對他人的恭喜,楚維禮卻覺得更加無聊了,成為Alpha了,然後呢?

他沒有目標,其他人也對他沒有目標。他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,平靜深邃,沒有一絲漣漪,或許只有逼近自己極限的時候才能讓生活升起一點波瀾。

於是他找到了最嚴苛的老師,報名了最極限的課程。

課程難度雖然高,但是對於他來說卻沒有多少困難,現在回憶起來,連幾個心跳的瞬間t都算不上。

唯一讓他覺得印象深刻的是,當時在火山出口,他另辟蹊徑,打算一個人走出去的時候,腳下卻突然被一只手拽住。

那是一位男性Beta學長,他與其他人走散,不小心受了很重的傷。他整個腿都被巨石壓住,看到有熟悉的人過來,他哀求楚維禮將他一起帶出去。

火山灰蔓延的很快,如果他出不去,一定會被壓死在這裏。

楚維禮卻在這個時候猶豫了。

或許是因為他並不認識這個人,也或許是他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幫忙,又會發生什麽。反正沒人知道他來過這裏,更沒人其他人發現這條路。

他垂頭看著那位學長。

學長沒有註意到他的表情,一直苦苦哀求他,請求他的幫助,他自己吸入了很多黑灰,說話的時候嗓子沙啞,涕泗橫流。

最後楚維禮還是伸出手來,將他從廢墟中拉了出來,並且扛住他的半個身體,將他帶了出去,把他送到了醫院裏。

他還是選擇了道德與良心,雖然這兩個字離他十分遙遠,但是他最終也沒有突破那條底線。

只是在那個時候,他細微地感受到了一點屬於人性的溫度,這點溫度讓他覺得十分熟悉。就好像他站在玻璃的這一側,一雙幼小的手伸了出來,與他隔著玻璃緊緊相貼,而他也同樣伸出自己尚是孩童的手,註視著玻璃那邊的身影。

那是一個小女孩。

這種感覺在他身陷垃圾星時,應鸞拉住他的手,將他帶出來的時候,他感受到了更多。

後來那位學長和他成為了關系很好的朋友,雖然是那位同學單方面的,楚維禮也一直和他維持著不鹹不淡的關系。他結婚的時候,楚維禮應邀去參加他的婚禮,婚禮上這位新郎喝了酩酊大醉,抱著新娘痛哭流涕,不忘陳訴這件前塵往事。

“唉,那時候我就覺得我這個學弟不太像人,別看他平時和誰關系都很好,但又好像和誰關系都不太好……當時我特別害怕他就把我丟下自己走,好在他最後沒有。”新郎幾度哽咽,“不管怎麽說,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。但說實話,我現在看到他還是覺得心裏害怕。”

楚維禮則笑道:“有什麽好怕的?”

新郎繼續旁若無人地絮絮叨叨:“你都不知道,這個人身體素質好得要命,我們後來都退課了,他還一直在參加,跟魔鬼一樣,關鍵是他還活下來了,真的福大命大……”說到這裏,他頓了一下,“真不知道以後會找一個什麽樣的老婆。”

新娘回答:“找個能管得住他的唄。”

“管得住他的,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嗎?”新郎打了個寒顫,“我看他還是一輩子單身算了。”

楚維禮一笑置之。

而現在,他和應鸞站在阿斯納爾密林的山崖之上,他垂眸看著應鸞,註視著她棕色的發頂上,籠罩上的一層淡淡的雪霧。就連她的眼睫上,也因為呼出來的水汽掛上了很多冰霜。

他伸出手來,用指腹輕輕拂過她的眼睫,細小的冰晶立刻在他的手上化開,而他則依舊看著應鸞水一樣的眼眸。

應鸞下意識眨了一下眼睛,再擡眼去看時,楚維禮的頭頂上也浮著一層棉絮一樣的白雪,雪色與金色交相呼應,讓他整個人顯得沈寂了不少。

註意到她的目光,楚維禮露出了一個她熟悉的、開朗的笑容:“下雪了。”

“嗯。”應鸞點頭,“這天氣也太詭異了。”

她之前從沒到過這裏,但是卻也沒聽過阿斯納爾密林這裏會下雪,現在想來,說不定是那條巨蟒在作祟。

“冷不冷?”他伸出手來,用掌心貼著她有些泛紅的臉頰。

楚維禮的掌心熱得不行,貼上去的一剎那,應鸞甚至以為自己貼上了一個暖水袋,下意識地後退了一下:“你身上怎麽這麽燙?”

“有嗎?還好吧。”楚維禮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,“我一直是這個體溫,天生的。”

“我可以給你當暖爐的。”他略略彎下腰來,在應鸞的目光中,與她臉頰貼著臉頰,輕輕摩擦了一下。

他的吐息就在面前一略而過,應鸞卻感受到那股屬於他的信息素的味道灌滿了鼻腔。

她的臉頰上立刻泛起了一絲熱意。

楚維禮看著她的臉,頗為滿意地笑了:“你需要嗎?”

應鸞轉身就走:“我不需要。”

“那我需要,我需要!”楚維禮快步跟上來,一邊走一邊側身看著她,“我感覺我快熱得喘不上氣了,你幫我降降溫吧。”

應鸞一聽他就是在胡言亂語,繼續埋著頭走路。

她冷聲開口:“你需要降溫,就把衣服溫度調低一點就行。”他們的衣服都是可以調節溫度的,熱了調低點,冷了調高點。

“這麽絕情……”楚維禮小聲嘟囔著,卻還是伸出手來,牽住她冰冷的手。

應鸞立刻回頭瞪他。

“共感,可以傳遞一點我的溫度給你。”他笑盈盈道,“我們是隊友對吧,這只是隊友之間的互幫互助而已,沒有別的意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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